丘博 *ST 太安等多股被行政处罚，股民索赔增多，董责险或成公司新选择
wujiai
|经济观察报记者 蒋欣：“*ST泰安被行政处罚，即将退市，遭受损失的股东可咨询索赔。”“上海房发被行政处罚，遭受损失的股东可咨询索赔。”“*ST左江即将退市，遭受损失的股东可咨询索赔”……
在张峥的朋友圈里，有每天收集投资者索赔案例的律师朋友。
越来越多的股市投资者索赔事件让张政意识到自己的职业生涯可能面临风险，于是他向公司建议为管理人员购买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
5月15日全国投资者保护宣传日，证监会披露2023年执法情况。2023年，证监会查处证券期货违法案件717件丘博，同比增长19%；作出行政处罚539件，同比增长40%；处罚责任主体1073家，同比增长43%；市场禁入103人，同比增长47%；罚没金额63.89亿元，同比增长140%。
作为专业的董事会秘书，张峥供职于多家上市公司，然而，在发达国家被视为高管“标配”的董事责任险，在张峥的职业生涯中却从未成为必需品。
董事责任保险，全称董事、监事及高级管理人员责任保险，是承保董事、监事及高级管理人员（以下简称“董事、监事及高级管理人员”）对公司及第三者承担的民事赔偿责任的一种职业责任保险，也是上市公司治理的重要组成部分。
在张峥的专业圈子里，他身边从事境外上市的朋友大多都比较关注这款产品，近两年，一些A股上市公司的董事、监事、高管也开始配置这款产品。
经济观察报以“责任险”“责任保险”等关键词在Wind上搜索，结果显示，2024年以来，已有超过270家公司发布购买或续保董事及高管责任险的相关公告，而2023年同期，仅有74家上市公司发布相关公告。
2024年7月1日，第十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常务委员会第七次会议表决通过了新修改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司法》（以下简称“新公司法”），并将正式施行。新公司法在不断扩大和细化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职责的同时，还鼓励公司购买董事、监事责任险，并要求被投保公司董事会向股东大会报告责任险相关内容。
在华泰财险商业险承保部金融保险总监周一芳看来，今年以来，随着监管环境的变化及新《公司法》实施的在即，董事及高管责任险的市场问询出现了2020年新《证券法》实施后的小高峰。
监管部门对上市公司高管的频繁罚款，以及证券市场的民事侵权赔偿案件，让一些高管陷入恐慌，董事、监事、高管在履职过程中的风险敞口越来越大，董事责任险开始越来越多地进入A股上市公司管理层的视野。
在反复研读新《公司法》后，周一芳也正带领团队设计匹配非上市公司需求的保障方案。
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保险再度受到青睐
4月30日，广汇物流（.SH）发布关于购买董事、监事责任保险的公告：为进一步完善公司风险管理体系，保障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权益，促进公司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更好地履行职责，公司拟购买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责任保险。
具体保险方案中，投保人为广汇物流有限公司，被保险人为该公司全体董事、监事及高级管理人员；责任限额不超过人民币5000万元/年；保费金额不超过人民币30万元/年。
4月30日，新能源（.SZ）、三花智控（.SZ）等14家公司也发布类似公告。2024年4月，发布购买董事及高管责任险计划公告的上市公司数量超过150家，而2023年4月发布类似公告的上市公司不到70家。
对于大多数公司而言，购买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的提案仍需经过股东大会审议，购买过程也需要与保险公司反复沟通，最终方案尚待确定。但一个不容忽视的事实是，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正在进入越来越多A股上市公司的视野。
张峥上次关注董事责任险，还是在2023年底科创板公司泽大益盛案结案之时。
2023年12月26日，上海金融法院宣布泽大益生案经调解结案，投资者服务中心代表7195名合格投资者获得全额赔偿2.8亿余元。这是继康美药业案之后，我国资本市场第二起特殊代表人诉�**讣Ｕ耪⒁獾剑蟠笠嫔逊⒉脊赜谕侗６录案呒吨霸痹鹑蜗盏墓妫嬷信兜谋Ｏ障薅钗�5000万元。
除了泽大益盛，类似案件还有多起，在紫荆仓储垫付案中，相关机构依法向16986名投资者垫付了10.86亿元。
2023年11月，投资者保护机构中证中小投资者服务中心以占用资金为由对现代大道提起股东派生诉讼，以现代大道为代表起诉其控股股东、实际控制人、董事损害公司利益。广州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决支持投资服务中心胜诉，判令控股股东瑞丰集团退还占用的资金及利息，并判令三名责任人员对控股股东占用上市公司资金分别在100%、70%、10%范围内承担连带责任。
在感叹2.8亿元巨额赔偿金额的同时，张征等人还关心泽大益盛董事及高管责任险的赔偿情况。虽然该保额远不能补偿投资者的损失，但保险公司能赔多少损失、如何赔，受到广泛关注。
张峥告诉经济观察报，他所在的公司此前也购买了董事监事责任险，但由于没有索赔事件发生，张峥也没有过多关注。在他看来，董事监事责任险并不能覆盖董事、监事和高管在工作中面临的所有风险。但随着市场监管环境趋严、股东索赔事件增多，市场对这一风险保障的认识不断加深。
作为董事责任险供应商，周一芳也有类似感受：“近年来接受该险种的公司越来越多，从问询量来看，今年的问询量较去年同期略有增加。董事责任险另一次火爆，就是2020年新证券法实施的时候。”
上海建伟律师事务所发布的《中国上市公司董事及董事责任险市场报告（2024）》（以下简称《报告》）显示，2023年共有304家上市公司发布购买董事及董事责任险公告。剔除往年已发布购买董事及董事责任险公告的上市公司，2023年共有174家上市公司首次发布购买董事及董事责任险公告。
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保险涵盖哪些内容？
2021年，康美药业财务造假案一审判决公布，康美药业被判赔偿投资者24.6亿元，原董事长被判刑，公司董事、监事、高管、会计人员被追究连带责任。其中，包括4名大学教授在内的5名独立董事被判承担合计3.69亿元的连带赔偿责任。在引发“独董”离职潮的同时，董事责任险购买也迎来高峰。
虽然所有母公司都可以通过购买董事监事责任险将风险转移给董事、监事及高级管理人员，但考虑到A股上市公司总数数千家，投保率并不高。报告指出，在经过三年持续高速增长后，2023年购买董事监事责任险的上市公司数量首次出现下滑。2021年，董事监事责任险投保公司数量同比增长超过200%；2022年，投保公司数量继续保持较快增长速度，同比增长36%，2023年，投保公司数量同比减少10%。
上海建伟律师事务所高级顾问王敏表示，出现这种新情况一方面是因为距离前期典型虚假陈述案件曝光已经过去了一段时间，市场对于证券诉讼风险上升的反应逐渐被消化，需求减弱或放缓；另一方面，董事责任险属于非强制险种，主要依靠上市公司主动的风险管理意识。另外，考虑到今年实体经济发展面临的挑战，部分上市公司也在考虑节约成本。
在张政看来，董事及高管责任险的覆盖范围也与自己预期有差异，对于公司管理层来说，最担心的还是违规被确认后的行政处罚和投资者索赔。
董事及高级管理人员责任险由公司购买，其保障范围主要为投保董事、监事及高级管理人员在履行公司管理职责时，因被指控存在疏忽或不当行为而被追究赔偿责任时提供的赔偿。
周轶芳介绍，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承保的“不当行为”主要指疏忽、错误、误导性陈述和违反职责等，并不包括罚款、主观故意以及违法犯罪行为造成的损失。此外，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往往还包括投保公司在出现特殊情况时需要支付的危机处理费用、公关费用、声誉维护费用等。
风险增加，利率下降
周轶芳介绍，其服务的投保客户中，多数公司的保额在5000万至1亿元之间。报告还显示，2023年A股上市公司董事及高管责任险保额主要以4000万至6000万元为主，其次是8000万至1亿元，最常见的保额为5000万和1亿元。2023年最低保额为800万元，最高保额为7.5亿元，后者由综合快递物流龙头企业顺丰控股（.SZ）出具。
经济观察报发现，随着企业对此类保险的重视程度提高，以及承保公司数量的增加，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的费率呈现下降趋势。
单纯剔除行业、公司规模、财务表现等因素，经济观察报发现，在2023年同期发布的董事责任险购买公告中，对应5000万元的保障额度，上市公司往往需要缴纳的保费不超过50万元，但在2024年的公告中，这一数字降至不超过30万元。
王民表示，保险公司之间风险意识存在差异，较早开展董事及高管责任险业务的保险公司可能相对谨慎，但一些新进入这一市场的保险公司可能风险意识不足，在风险定价和承保筛选等方面较为激进，不利于整个市场长期健康发展。
4月12日，《国务院关于加强监管防范风险推动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以下简称《意见》）正式发布。这是中国资本市场的第三个“国九条”。在周一芳看来，新“国九条”以“严”作为总体导向，也让上市公司管理者意识到勤勉尽责的重要性，对职业中可能存在的风险更加谨慎，工作中因疏忽造成损失的风险需要通过保险来转移。
对于保险公司来说，这也意味着赔付风险的增加。
周轶芳表示，监管环境的变化也是保险公司面临的一大挑战。与一家公司敲定具体的保障方案往往需要半年甚至更长时间，而这其中最重要的环节就是承保。保险公司在承保时会利用一些技术手段了解被保险人的历史情况。除了财务状况、历史数据、业务模式的成熟度等因素外，保险公司还会关注行业类别、管理团队构成等因素。
法律基础逐步完善
在安杰世泽律师事务所合伙人詹浩看来，2024年7月1日新公司法的实施将进一步刺激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保险市场的需求。
新公司法首次以明确立法规定的方式鼓励公司购买董事责任保险，并要求被投保公司的董事会向股东大会报告责任保险的相关内容。
詹浩表示，将董事、监事责任保险制度纳入法律，从鼓励、倡导的角度积极响应市场需求，进一步强化了公司购买董事、监事责任保险的重要性。为提高公司治理水平，新公司法在建立董事、监事责任保险制度的同时，从适用范围、保障主体到审批程序，不断拓展和细化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的职责。适用范围由上市公司拓展到非上市公司，保障主体由独立董事拓展到全体董事，审批程序由股东大会审批改为投保后向股东大会报告。不断完善的董事、监事责任保险制度是在不断变化的商业环境中应运而生的。
新《公司法》修改通过后，周一芳所在的华泰财险金融保险团队进行了学**研究，重点研究的是如何对接非上市公司的需求。
周一芳称，上市公司第一次大规模关注董事责任险是在2020年。
2020年3月，修改后的《证券法》正式实施。新《证券法》大幅提高了对欺诈发行、违法信息披露、虚假陈述等证券违法行为的处罚力度，例如罚款金额由原来的最高60万元提高到1000万元。同时，上市公司董事会、监事会、高级管理人员是公司具体经营决策的重要常设机构或人员，需对上市公司的证券发行文件、定期报告等签署书面确认意见，保证披露信息的准确性、真实性、完整性。此外，新《证券法》还明确投资者保护机构可以作为诉讼代表人提起证券民事诉讼，并按照“明示退出”和“默示加入”的诉讼原则提起民事损害赔偿诉讼。董事、监事、高级管理人员面临的诉讼风险大幅增加。
周轶芳表示，证券法修改实施后，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面临的责任约束机制不断强化，承担的责任风险逐步上升，刺激了上市公司和董事、监事和高级管理人员购买董事责任险的意愿。公司法修改的影响范围更大。由于上市公司有信息披露义务，虽然只有几千家，但对此较为敏感；而非上市公司数量较大，管理者面临的业绩风险也与上市公司不同，但由于没有强制性的信息披露要求，对公司法修改的响应相对滞后。“上市公司的关注点可能主要放在信息披露风险的转移上，更多的是应对投资者的索赔；非上市公司的风险关注点多在公司内部，更担心来自股东或员工的索赔。”周轶芳说。
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保险“本土化”背后的公司治理效能提升
从事保险相关业务二十余年的詹昊律师，近十年才开始频繁处理董事及高管责任险相关案件，主要涉及在海外资本市场上市的中国公司，尤其是在美国证券市场上市的中国公司。詹昊介绍，中国法院、仲裁机构已经受理了不少涉及美国上市公司的董事及高管责任险案件。
在此过程中，瑞幸咖啡业绩造假案对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的普及起到了推动作用。记者了解到，上述案件今年尚未结束。瑞幸咖啡业绩造假案发生后，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能否赔付成为市场关注的焦点。在2020年的一场业绩发布会上，中国平安披露了承保瑞幸咖啡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的情况。据悉，瑞幸咖啡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基础层保单涉及多家保险公司，总保额达1000万美元。平安产险与十多家国内保险公司以共保体形式参与承保，平安产险承保了基础层保单30%的主承保份额。据了解，瑞幸咖啡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整体保额高达2500万美元。
董事及高级管理人员责任险的出现，源于美国股灾后的秩序重建。1934年，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以下简称“SEC”）成立。SEC总结1929年10月美国股灾的教训，确认在证券交易中，应公平披露企业及证券状况，以投资者利益为重中之重。美国上市公司董事及高管需要承担的经营风险大幅增加。
也正是在这一年，伦敦劳合社推出了董事及高级职员职业责任险，并将其出售给一家美国公司，开创了此类保险的先河。
董事及高管责任险在2000年以后出现在中国市场。2001年出台的《关于在上市公司建立独立董事制度的指导意见》提出，上市公司可以建立必要的独立董事责任险制度。2002年，平安保险与美国丘博保险集团联合推出中国首单公司董事及高管责任险。随后，美国国际、安联保险、中保财险、华泰财险等多家公司纷纷推出董事及高管责任险业务。
詹浩表示，董事责任险源于英美法系，初现于中国市场时，主要由境外上市的公司投保。在美国等地资本市场，由于制度设计不同，且存在做空机构，境外上市的中概股面临集体诉讼风险。由于担心集体诉讼后巨额民事索赔，不少公司在上市前都会投保巨额董事责任险。新《证券法》实施后，“中国式证券集体诉讼制度”大大增加了A股上市公司及其董事、监事、高管的诉讼风险。近年来发生的多起董事、监事、高管赔偿案件，暴露了董事、监事、高管巨大的责任风险。A股上市公司也开始关注并投保董事责任险。
他认为，新证券法实施后，中国保险公司应借势开发、设计新产品并进行营销，同时应依据中国法律规定，对中国A股版董事及高级职员责任险保单在保险利益、保险范围、代位求偿、赔偿机制等方面进行修改和创新，以区别于美国上市公司制度，从而吸引中国A股上市公司和非上市公司作为潜在的投保人和被保险人。
过去A股虽然学引入董事会制度，但董事、监事及高级管理人员的职责并没有受到太大限制。随着《关于加强监管防范风险推动资本市场高质量发展的若干意见》的发布以及《证券法》、《公司法》等相关法律法规监管范围的调整，行政罚款、集体诉讼不断涌现，董事、监事及高级管理人员面临的职业风险越来越大，对公司治理的要求不断提高。
（应受访者要求，本文张政为化名）